
【籮筐】人間草木深,悠悠歲月長(散文)
一
我認識這個世界,是從花花草草開始的。
從小生活在農村,最熟悉花草的味道。一朵花的綻放,讓我知道什么是生命的美好;一片落葉,讓我懂得生命有輪回;一棵小草,讓我明白,再微不足道的東西也有它存在的意義和價值。生命的最初,是美好的,純真的,無憂無慮的,對時間、對人生沒有什么概念。每天只是傻傻地開心,對玩樂此不疲。
我有時會做夢。夢見自己在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上奔跑,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自由地打滾,累了,就躺在草地上,屏息靜氣地看蝴蝶輕盈地飛過眼前,看花朵慢慢綻放笑臉,聆聽風兒拂過青草地的聲音,盡情地感受各種野花野草淡淡的清香。
我喜歡空氣清新的清晨,那時的花草上都是含著露水的,這是自然的甘霖。在陽光的照耀下,露珠亮晶晶的,閃著透明的光芒,那么純凈,多像一顆顆可愛的小星星??!
長大后,不再像兒時那樣常與草為伴,但草是我記憶里的溫暖伙伴??吹剿?,依然親切,像是老朋友。我很愛惜它們,甚至舍不得把它們拔掉,不忍心踩疼它們,因為,我不想看弱小花草那奄奄一息的模樣。沒有了生命,花就會凋零,葉就會枯萎。
秋天,楊樹的葉子就一片一片地落下,秋風起,黃色的落葉翩翩起舞的樣子,像一只只活潑可愛的小鳥,腳踏上去,“唰唰唰”地響,就像打著音樂的節拍。葉子落了,明年再長出的新葉子也不會是它了。但,它依然傾盡全力,為生命而歌。
草木皆有情,讓生活充滿了詩情畫意。我忽然想到:這個世界要是沒有花花草草,該是多么空洞、寂寞和無聊。
二
老屋的拐彎處,每次進出家門的必經之地,是成片的蒲公英。
路的兩邊,是墻根,人行走不到的地方,土地松軟,也為草的生長提供了良好的條件。那里一年四季都很“熱鬧”,也許是通風良好,偶爾有陽光普照,草兒長得非常茂盛。像什么三葉草、蒲公英、根達菜……
生長最多的要數蒲公英了。它嫩綠的葉,狹長狹長的,開心地舒展著,頭頂開著的一朵朵小黃花像女孩子頭上的蝴蝶結。黃花朵朵,遍地都是,開得喜慶,風吹來的時候,小黃花就會舞蹈?;▋簲÷浜?,會結出一個圓球形的毛茸茸的東西,那是蒲公英的種子。等果實成熟了,風一吹,它的種子就會像一把把小小的降落傘,院子里、墻角,飛到哪里就在哪里安家。
蒲公英是非常神奇的植物。它的花晚上會悄然合攏,只能看到一片綠色。而到了白天,它就會舒展開花瓣,紐扣般大小的黃花在藍天下,在小小的墻角,自由自在地開放。等成熟了,就變成球狀的果實,看起來又新奇又可愛。
小時候,我對蒲公英的白色的球狀果實尤其感興趣。只要被我看到了,總要把蒲公英從枝上掐下來,拿在手里,用嘴對著它的白色絨毛輕輕一吹,那些絨毛就會脫落,四下飛散,做自由落體運動,看著就特別解壓,心情舒暢。
過不了多久,它的種子又開始發芽、生根,長出新的蒲公英苗。它的根深深地扎進泥土里,拔出來,根是紅色的,掐斷時,會流出白色的液體,那應該是蒲公英的眼淚吧!
墻根時常會開出一朵朵小花來?!斑?,這兒有幾朵小黃花!”在你不經意間,映入你的眼簾,給你帶來一絲驚喜?;▋菏㈤_,蝶兒自來。它經常會引來蝴蝶飛,為寂寞的老屋增添了許多生機和活力,也一次次點燃了婆婆對生活的希望。
公公去世后,婆婆的生活變得更簡單,沒有人來時,她也不閑著,時常在院子里走來走去,對那些花花草草格外關照。
婆婆中午喜歡吃面條。我們經?;乩霞铱此?,家里的菜應有盡有,一應俱全。像土豆啊、茄子啊、番茄啊、洋蔥啊,幾乎沒有斷過。但婆婆就是想不起來吃,就是對院子里、墻角邊的野菜情有獨鐘,中午做飯時,就地取材,她會掐上一把蒲公英的葉子,用水清洗干凈,然后放到鍋里,和面條一起煮熟了吃。
在我的印象里,蒲公英的葉子是苦的。我不解地問她:“媽,蒲公英的葉子不苦嗎?”婆婆說:“苦什么苦,不苦啊,挺好吃的,你們走的時候,也掐上一把,可以涼拌蒲公英,也可以炒雞蛋吃,可有營養啦?!逼牌诺脑?,聽得我也心動了,臨上車時,我也掐了一把鮮嫩翠綠的蒲公英苗,綠色的葉子緊貼地皮生長,有好幾棵被我連根拔起,婆婆看著有些“心疼”,仿佛我動了她的心肝寶貝似的,她連忙說:“你只掐葉子就好了?!闭f著,她也動手替我拔了起來。我安慰她說:“媽,蒲公英的種子又落下了,看吧,不久就會長出新的蒲公英來!”
蒲公英,是常見的野生蔬菜和中草藥。它藥食同源,渾身是寶,既可以吃,也可以作為藥用。它清熱解毒、消腫散結,還具有祛斑美白,清透皮膚的功效呢!
有人說,所有動植物的孩子都是大地之子。蒲公英,有著飛翔的夢,它要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,開心地去旅行,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和愿望。
三
洋姜,表面光滑,長相奇特,沒有規則可言,有圓的、有長的、有錐形的,所以人稱鬼芋頭。它是我喜歡吃的一種植物。
洋姜生長在地下,像紅薯、花生一樣,不挖出來,是不知道它究竟長得怎么樣。
洋姜是我見過的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之一,只要種在泥土里,就能成活。不需要管理,無需施肥,就能長得很好。第二年,在原來生長洋姜的地方,會長出新的洋姜苗。洋姜的生長速度非???,幾天不見,可能已超過一人多高了,長得郁郁蔥蔥,密不透風,像一堵綠色的圍墻。它的葉子上面澀澀的,摸上去有點扎手,植株粗壯高大,整體看上去,綠意盎然,氣勢磅礴。
洋姜屬于菊科植物,怪不得它的花像菊花。洋姜,在秋季開花,我不知道它的花與果實是什么關系?;ㄔ谏厦?,結的洋姜埋在土里。深秋,洋姜的花,開得更多了,金燦燦的,黃得鮮亮,在那些綠葉中,特別扎眼。
小區北邊的田野里,有一戶人家喜歡在路邊種些洋姜,好像一道自動架設的圍墻,把路和他家的地分隔開來。我從路邊走過,洋姜站成一排,像是守護田園的衛兵。紫色的莖,綠色的葉,黃色的花,搭配非常協調,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??粗切┗▋?,我走上前去,摘了兩朵,拿在手里,看了又看,有點像向日葵,色彩絢麗,但花朵顯得更加嬌小可愛而已。每一瓣上面都有幾道豎的條紋。中間的花蕊呈現深黃色,毛茸茸的一團,我拿到鼻尖嗅了嗅,有一股淡淡的花香。
小時候,母親常在地頭種上幾株洋姜。以后,它會年年生長,春天里發芽,它們很快便獨霸一方,長成一大片,你挨著我,我挨著你,好似親密無間的樣子。等到冬天,洋姜的稈干枯,就可以拔掉,把下面的洋姜挖出來,個個肥嘟嘟的,新鮮又好看。仔細瞧,洋姜的外皮略黃,內里潔白如玉,因為含糖量高,吃一口脆甜脆甜的。父親曾說過:洋姜是涼性的,味道甘甜,富含維生素C及微量元素,營養價值極高。能清熱降火,消腫止痛,調節血糖,還能幫助身體抵御各種疾病呢!父親告訴我們洋姜的種種好處,讓我對這種不起眼的植物更是刮目相看。
冬天,母親喜歡腌制臘八蒜,洋姜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味。母親把地里的洋姜扒出來,洗去上面的泥土,控干凈上面的水分,把洋姜放到案板上,用刀切成薄薄的細片,與白菜、蘿卜一起,再加上一些鹽、味精、醋、花椒、八角等調味料,放到腌制蒜的壇子里,過不了幾天,就能吃到脆生生的洋姜片了。那時候冬天的蔬菜稀缺,腌制的洋姜成了餐桌上的佳肴,從壇子里撈出來一盤子,再在上面滴上幾滴香油,就著饃和粥吃,特別下飯,別提多美味了。
即使我長大后到城市里生活,但愛吃洋姜的習慣依舊沒有變。
四
林清玄說:“生命歷程中的快樂和痛苦、歡欣和悲嘆,只是寫在水上的字,一定會在陽光里流走?!?br />
是啊,生命本就是一個充滿艱辛的歷程,猶如草木一般,經歷從生到死,從繁華到凋零。
我的人生在花開花落、草綠草黃中已經過半。不管我愿不愿意,甘不甘心,那些爬過的山,蹚過的河,走過的路,遇到過的人,將漸行漸遠,只留存在記憶的最深處。過去的一切如云煙,淡了,散了,我也不再是過去那個懵懂的我。我學會了欣賞一朵花開,與一棵小草對視,聆聽落葉的聲音,品人生的百般滋味。
人間草木,枯枯榮榮,一年又一年,生生不息。歲月悠悠,匆匆忙忙,如流水從身邊經過,抓不著,留不住。唯有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,才能不辜負每一個好日子了!

